冬猎北极村

1985年3月8日——3月24日

1985年1月,虽然呼伦贝尔盟展览馆展出了我的照片,但我一直觉得狩猎的场面不理想。这样,我又随鄂温克猎人到漠河境内狩猎,然而,经过漫长而又艰难的雪中跋涉”,最终无获而归!

 

3月8日

据说索不上来午后我们也出发,所以吃完早饭,在我住的“撮罗子里,叶莲娜就开始打行装。拉吉米的“撮罗子和住在帐篷里的姑娘也在做准备。她们这些天打了很多列巴,一摞一摞的用布抱起来。

今天已确定我们出猎的共有7人:拉吉米(不到70岁)、索(40多岁)、叶莲娜(女,50多岁)、莲娜(拉吉米三女,20多岁)、罗立克(拉吉米四女,20多岁)、景(20多岁)、我(46岁)。我除了随身带的相机和装胶卷的背包外,行李由叶莲娜打,因为用驯鹿驮东西,都得打成整整齐齐的小包,有些扁、薄,这样是便于在树林里通行。不一会索上来了,我们又准备了一些粉碎豆饼和盐,用来路途中给驯鹿吃。为了适应远行,莲娜给我找来一双“哈木楚乐鞋换下了我的黑皮靴子。这是出猎用的驯鹿已经全部拴在树旁,这些鹿都是由拉吉米、叶莲娜、景山三家的鹿群里挑选出来的,总共23头。要带的东西堆在雪地上,妇女们来来去去的整理行装显得很忙碌。

吃完中午饭我和拉吉米老头先走。他们要在后面给驯鹿备鞍子、驮东西,因而我不能看到猎队离开点上的场面。拉吉米老头因为中午喝了酒,走路有些晃。他手里支根棍子。他穿的是犴皮套裤,“哈木楚乐鞋,背7.62步枪。我除了相机也背了一支口径枪。

开始,我们在林子里走在驯鹿踩出的坑坑洼洼的雪地上还稍微好走些,可是走远了,就是完全没有足迹的厚雪,每踏一步雪深至膝盖,身体需要左右摇摆才能拔出两条腿,不一会,我就气喘吁吁的,汗流浃背了。可是老头却显示了他的良好素质,把我愈拉愈远。天空阴沉沉的,把树林和雪地也罩上了一层暗灰色。我已经顾不过来欣赏什么景致,头脑里想象着给远方的小朋友们,讲述这北方森林里鄂温克的故事……实在走不动了,我把子弹压在枪膛里,干脆坐在横倒木上休息起来。不久,鹿队从后面丁丁当当地上来,他们仿佛带来一身热气。索在最前面领队,后面是景山,中间两个姑娘,最后是叶莲娜老太太。每个驯鹿上都巧妙地驮绑着东西;和夏天不同的是好几头驯鹿上插着滑雪板、铁锹。每个人牵四五头驯鹿,而且是一个连在一个,就像列车一样,蜿蜒流动。显然,他们是在后面追赶了我们一阵,现在仍然是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。

天空开始落雪了,光线虽然很差,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拍了几张照片。我们走了一会,积雪里突然出现了路基的轮廓,开始我感到很奇怪,在原始森林里怎么能有路基呢?后来索告诉我,这就是黑龙江省图强林业局的属地,距离漠河不远了!我们已经走进了北极村的森林。

天,渐渐地暗了,大块大块的雪团在空中飘落下来,打在脸上又凉又痒,可是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安营过夜呢。

终于盼到安营。雪还在下,看什么都有些朦朦胧胧。我们在松树林里卸下了驯鹿驮的东西,抓紧扒雪,拢火。

琥珀色的篝火亮起来,我们借着光亮忙乱地支起帐篷、架炉子,不一会儿,就围坐在小帐篷里烤火了。索把带来的就和罐头拿出来,又煮了一块犴肉,在铁炉子烤上列巴。我们坐的地上铺了一层樟松枝,整个小帐篷里弥漫着松树的清香。

大家的情绪非常好,黄融融的烛光下迷茫着鄂温克话,索经常把我们说乐,老头也常说笑话,帐篷里响起阵阵哄堂大笑声……估计今天走出30华里。

 拉吉米老头在打口哨学飞龙鸟叫

 

3月9日

一夜鼻子里总有凉丝丝的松树味。清晨出外一看,夜里的雪给外面的驯鹿和猎狗都穿上了“雪装。我们不能拿到帐篷里的东西也被雪盖在下面。雪原、林莽、驯鹿、猎犬,构成了一副“北极村的景致。吃完早饭,拉吉米和景山背上枪穿着滑雪板先于我们出发,雪地上留下他俩走过的长长压痕。

我们要重新“武装好驯鹿才能出发。我只能帮助拆帐篷,拆炉子,而索和妇女们要把昨夜打开的东西重新整理好,再给驯鹿备鞍子、驮东西。妇女们都是默默而又有条理地忙来忙去,时而到没烧完的火堆上烤烤手。

当长长的鹿队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消失了红晕,四周一片银白,雪的反光刺得我们睁不开眼睛。我们在深雪里行进,刚一出发,就感到了不能像平时正常走路那样轻松。现在,每迈一步都要克服积雪对腿的阻力,好不容易才走出2华里左右。到了光滑的运材公路上顿觉如视羁绊。

大约走出四五里,公路下边出现了一栋小工队的房子,老远的就看到有好几个工人站在公路上等着我们的到来。原来是我们先出发的两位猎人已经醉在这里了,索只好下去找他们。不一会,老头背枪先走出来,他身子摇摇晃晃,看样子有些迷糊,但是两只猎犬却兴奋地扑过来,狗亲切地好像要在他脸上寻找什么答案。景在后面出来,长长的头发散落在大红脸上。

我们继续前进。这时,迎面开过来一辆汽车。景不知什么意思朝汽车端起来枪,索大喊一声跑过去把他的枪背过来。景落在后面,一会摔倒,一会坐在地上,我们无法管他,继续前进……

不停地走了6个小时,腿和脚都麻木了,看着四周单调的风景头脑里也像麻木了一样。阳光的色彩已经偏黄,心里早就盼望该休息了,终于走下了公路。

这时一片又高又密的樟松林,黄色的树干和深绿色的针叶,在夕阳的映照下色彩更显得浓郁。树下绵绵沙沙的积雪,淹没了鹿腿的大半截,狗在雪里像凫水一样。我真不能想象,如何在这么深的雪里过夜?我们察看了四周,因为没有干烧柴,又调转鹿头重新上了公路。大约又走出3里左右下到公路的另一侧,这边是褐色的落叶松树林,地上同样也是厚厚的积雪。我们在林子里艰难地走了一个弧形,最后在贴近公路不远的地方停下来。仰望四周的树和一座屏幕似的大山,这里显得很背风。

大家停下来各自把驯鹿拴在树旁,卸东西,摘鹿笼头,然后开始铲雪,铲到露出草皮。在雪上我们挖一个雪坑,在雪坑中支起帐篷,四周有高高的雪墙,帐篷里围着炉子铺满了鲜绿的松枝,坐在地上就像是雪屋里一样。在这里最能感觉到人和大自然的最直接,又是最密切的关系。

我们搭帐篷的时候景蹒跚着赶上来,他的酒劲已经过去了,脸上多少有些疲劳和不自然,但是谁也不介意什么。

天黑了,小帐篷里的铁炉子烧得很热。今天我们喝了两瓶酒!索不时地举起装酒缸子高呼“打猎万岁!”“鄂温克万岁!”“老顾万岁!老头也跟着喊,看样子大家相当高兴了,我回敬喊“鄂温克万岁!老头万岁!老索万岁!打猎丰收万岁!小帐篷里的气氛达到了高潮。此时,景又有些醉了,不知对老太太说的什么(鄂温克话),最后老太太恼怒了,毫不客气地拿起茶缸底敲了他的脑袋,但他并不还手,只说“好!(好像是记住了)又说些什么,老太太又拿起木柈子向他腿上砸去,这情景真使我感到害怕。今天估计走出60华里。

 骑鹿的猎民老太太

 

3月10日

本来今天要继续前进,但没想到早晨有七八只驯鹿跑回去了。我和索、景山撵出二十多里。索只穿着毡袜追,但是最后也没见到驯鹿的影子。这是我们出来遇到的第一个麻烦。

吃完中午饭,老头和景身上都背了很多驯鹿的笼头,回点找鹿去。景走路腿有些跛,那就是昨天晚上喝酒后被老太太用木柈砸的结果。他只知腿疼,但不知是什么原因。据他们说,从近路走,到点上来回也得150里地,我看这两天的路程已经够艰苦了,他们如何再走这么远的冤枉路呢?我几乎连想都不敢想,真是从心里敬佩他们!

妇女们为了防止剩下的鹿再跑了,给每个鹿都做了一个绊子,挂上绊子的驯鹿就不会跑远了。这些驯鹿悠闲地在林间雪里找东西吃,脖子上的铜陵偶尔发出清脆而又单调的响声。

既然不能走了,我的工作还是找“站干,准备帐篷里的烧柴。今天我们好像休息日一样,我补上两天的日记。据说,离我们这十多里地就是朝满林场,那里有供销店。

 

3月11日

今天决定我到朝满林场买些吃的,索出去打猎。他今天打扮得很像样:黄色鹿皮夹克上衣、套裤、哈木楚乐、背枪、挎刀、穿滑雪板,一副典型的冬猎行装。

我上了公路正好搭上一辆运材汽车去朝满林场。买好东西回来是步行,还在远处就看到公路下边我们的营地,白雪清晰地衬托着帐篷、树林,几只驯鹿点缀其间,真是一幅优美的图画。

不一会索回来了,他什么也没有打着。他说雪太深,没看到野兽的足迹。

午后3点左右,老头和景山在公路上风尘仆仆回来,后面领来一群响着铃声的驯鹿——果然是跑回点上去了!这些畜生还是抄近路走的荒道。如果不是事实,我是不会相信动物有这个本事。更佩服老头和景,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往返150里,又是多么难走的道路!现在,我们的小帐篷里立刻热闹起来。

 

3月12日

因为要赶路,今天起得很早。我用黑白卷拍了一些出发前的镜头。尽管景在酒上欠控制,但是干起活来很麻利,他常因为我干活不合格便大声训斥我,然后自己打开重来。看他那挂着污垢的脸,想他喝酒不顾后果的表现,真不知这是什么精神。

出发后很长时间都是在深雪里走。前面由穿滑雪板的索、老头、景山破雪开道,妇女们骑在鹿上。我走在最后面,这样,雪的阻力小一点,但西北风常把前面溅起的浮雪吹到我的身上。猎狗也不愿意离开这条由人、鹿踏开的雪沟,它常是惊慌不安地弓着腰走在两个驯鹿的中间,一不小心就被后面的驯鹿踩上一脚,然后哀嚎一声跑到鹿队的后面。

大约3个小时以后,我们到了一处林间小工队。这是一座用木头搭的很不整齐的大房子。一进门里面最显眼的地方是锅台、案板、锅碗盆,很像个食堂,两侧有床又像是宿舍。地上坑坑洼洼,湿漉漉的,一个大铁盆里泡了很多肉皮。这个小工队由个人承包了,几个合得来的工人凑在一起在这里集材、运材,都是拼命地干活,还雇一个做饭的胖女人,每月也挣300元。因为语言关系,由我和索出面与他们联系吃午饭。女人很会说话,给我们馒头、咸菜,说什么也不要钱,但我们问有没有酒,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没有,可是我不相信这里没有酒。门外一堆冻白菜,我们临走要了几颗。

从这里出去已经是午后一点多了,天又阴起来。密林里的雪格外深,使我们每走一步都很费劲,一停下来,前面的罗姑娘就一屁股坐在雪上,顺便抓了一把雪填到嘴里,汗从脸上淌下来。

傍晚,我们在一片大森林里搭起帐篷。估计今天走出60里。已经出来5天了,究竟要在什么地方打猎?

 

猎民姑娘罗在行进途中抓紧时间坐在雪上休息

 

3月13日

今天仍然起得很早。出发没有多长时间我们就在一个有樟松林德小山坡上搭起帐篷。这是一个前后左右都有山丘的地方。白雪在蔚蓝色的天空下放射着耀眼的光芒,嫩黄色的樟松绿叶显得格外鲜艳。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上午安营,我估计是狩猎的地方到了,心里感到极其兴奋。

拉吉米老头在我们没到来之前已经穿滑雪板在周围看了情况,他说附近什么也没有。大家听了都不太愉快,但是谁也不怎么多说话。这是出发的第六天。

午后3点左右,吃完东西,老头、索、景3个猎手都穿上了滑雪板,分别沿着3条河流找猎物去。天黑以后陆续回来,仍然是一无所获。老头回来最晚,他一边脱衣服,一边用鄂温克语说话,我从大家入神听他讲话的气氛看,似乎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,但在每个人的表情上又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意思,后来索用汉话告诉我:老头看到犴了,打了一枪,犴跑了!”我感到这是个好兆头,因为毕竟看到东西了。

现在,我们的伙食已经明显单调,只有大酱和咸菜了。在帐篷里的伙食实际是分两组,老头、女儿,索这个亲族关系是一组,叶莲娜、景是另一组,每组基本吃自己带来的列巴和其他副食,但是老头家的东西多、丰富,别人也吃,并没有什么严格的界限。我们两组都吃。

几天来腿关节疼痛难忍,这是因为走路过于劳累和着凉的关系。每次安营我都把很多鹿垫子铺在下面,夜里还是常常睡不好。我们都是合衣而睡。我盖的是狍皮被,衣服上总是占了很多狍子毛,每当我从地上站立起来时,这些细毛总是纷纷扬扬地落下,害得他们扇着手躲。经过6天的跋涉野营生活,胡子长长了,嘴唇风干得肿裂起来。现在还没打着猎物,我感到有些狼狈了。

 

3月14日

因为昨天看到犴,今天一早,拉吉米和索都背上“背夹子,领狗出去了。看到他们一出帐篷就在积雪里艰难行进的样子,心里真是不寒而栗!景没出去,和我一起弄烧柴。我估计今天或明天差不多能打着东西了,可是从鄂温克人的脸上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。女性们只管忠实地管理驯鹿,特别是跋涉途中,每个人都牵四五只,而且还要随时处理驮载中发生的问题。每到一地,她们还要负责饭食、烧水。这两天没有连续行进,她们才比较轻闲一点,有时到外面看看驯鹿,也常在光线暗淡的帐篷里,坐在皮子上吃东西或逗狗玩,老太太缝手里的笼头。女性从不到男人的位置上坐,笃守这个规矩。我看她们除了干活,平时很不活跃,不知内心里想的是什么。

在深雪中行走的困难是我过去从没有想到的,我不会使用滑雪板,还有严重的关节炎,一般的行走已经很困难了,根本无法想象再随猎人出去查看野兽的行迹。现在,能够在营地里休息,感到十分珍贵了。我利用休息的时间补上昨天的日记。

晚上,两个猎手回来,又是什么也没有。他们说雪深,狗也不愿意出去撵。

 

3月15日

本来以为在此能够多住几天,没想到今天还得搬家。开始时顺着河道走在冰上,这里的雪比较浅,走路不觉得太困难。我要求他们骑上驯鹿从前面拍了照片。经过河道又转向山路,树林里的雪既深又不平坦。雪淹没了狗腿的全部,只露着身体和头部以及尾巴。它无法正常行走,只能弓着腰一窜一窜的向前跳跃,猎人说它不愿意撵猎物,是可想而知了。

我们走出林子,在一个较平坦的开阔地上突然发现一具被狼袭击毙命的犴尸,上半部分的肉已被掏空,露着粉红色的肋架,下半部分埋在雪里。雪地上印着狼踩得密密麻麻足迹,一个硕大的犴头虽然已被撕去皮肉露着白骨,但那咧着嘴的姿态仍然让人感到很痛苦。索说,这是被狼掏死不久的犴。看来人没得到的东西狼得到了!猎犬也在这里饱饱地享受了一顿美餐。

我们继续前进。这一带经常出现动物的足迹,有狼、犴、鹿以及犴的粪便,还发现有犴曾经睡过觉的痕迹。在这里我们走走停停,猎人们在前面不时地观察足迹,狗也在地上嗅找什么……

我的脚已经被“哈木楚乐磨破皮了,只好用手绢包扎起来勉强走路。棉衣、围脖、手套都不能戴,还是大汗淋淋,走路有些像是“连滚带爬的样子了!

 

3月16日

昨天夜里后半夜才睡着。早晨还没完全醒,就听到老头、索、叶莲娜在窸窸窣窣地打行装。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走?这地方不是有很多野兽的足迹吗?今天天气非常恶劣,天空飘雪,一片灰濛濛。彩色胶卷没剩几张了,今天也不想再拍什么,心情似乎和这天气一样不好。现在,我倒更像个残兵败将,浑身不住地流汗,脸上的汗滴落在雪地上。脚的伤口愈来愈重,身体好像在发烧,浑身关节疼痛。行走中,我常常是用手拉着树枝向前拽动身体,有时一不小心跌倒在雪里,我真想躺下休息,可是脚还在向前走。

后来,我骑上了驯鹿。这是第一次。它好像不适应我骑,伸长了脖子发着类似干咳一样的吼声拼命地跑,我怎么也不能松手了,紧紧抱着它的脖子,迎着雪花,撞过一道又一道的树枝,树枝发着哗啦哗啦的响声急速向后面掠去……霎那间,好像是骑了一只飞翔的鹿,离开了地面!这一幕让鄂温克人惊呆了,平时不爱说话的罗姑娘笑起来,她说我的鹿骑绝了!”可是我笑不出来,我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!

午后2点多我们又在一个山坡上搭帐篷了,仍然是漫天飞雪,天地混沌一片。我因为骑上了驯鹿,现在浑身冷得抖起来。

今天途中又发现一具被狼吃剩下的犴尸。打不着猎物的猎人只好上去拣干角。我拍照片时心里感到狩猎失败了!

 

3月17日

今天风平日和,3个猎手擦完枪都出去打猎了。我从后面拍了他们出猎的镜头。

不一会老头回来了,他说头迷糊,这是他第一次休息。据说这里有5个鹿、2个犴。

今天我的工作还是为帐篷弄烧柴。干活的时候远处有枪响,最后仍无所获。我分析原因,可能是雪太深,猎狗失去了作用,单凭猎人的体力又难以追上野兽,打不到东西也是自然的事。

 

3月18日

今天天气很好,拆帐篷,继续前进。实际上我们已经是开始往回走了,根据开始出来的方向判断,我们先是向北走,然后向西拐,现在是回去的方向,走得路线大约是“7”字形。脚上磨破的地方已经溃烂,所以较多地骑上了驯鹿。今天骑的这头驯鹿的皮好像很滑,坐在上面不是往这边歪,就是往另一边歪,有一次从这边刚一上去,就从那边大头朝下地摔下来。骑驯鹿不像骑马那样有蹬子,需要借高才能上去,即使骑上也是胆战心惊。

中间我们在一座高山下暂时休息一会。这座山的一面覆着皑皑的白雪,山顶上覆盖着樟松,掺杂白桦,景致很是秀美。拉吉米老头先到这里,已经点好了篝火(每次出发他都是先走,后面的大队沿着他的足迹前进,先走一步其实是打猎)。我们放开了驯鹿,在篝火旁烧水,烤干粮。现在很多鞍子已经空了,却没有我们希望的猎物。看着眼前烤篝火微微眯起眼睛的猎人们,嘴里嚼着干巴巴的列巴,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遗憾。在这附近又发现一具死犴。猎人砸下犴角,我拍了照片。

傍晚走在山顶上我掉队了。因为我装相机的兜子掉在雪道上。当我牵着驯鹿从山上下来的时候,他们已经安营搭帐篷了。就在这时候老太太发现了离我们很近的树林里有一群乌鸡,索赶忙拿起口径枪摸过去,我们十多只眼睛看着他一连打了4只(只拣回两只,另两只可能受伤跑了)。这时天已近黑,老太太很快脱光了鸡毛。当夜幕低垂的时候,我们也在橙色烛光下品尝野味了——帐篷里不断地响起喝热汤的唏嘘声。

 

3月19日

昨天晚上鲜美的乌鸡汤使我们用酒比往常多了一点,拉吉米老头用鄂温克话对景说:“打猎不是玩的事,在没打到东西前照相很不吉利!”——这话是索翻给我的。他还说:“前天出猎老头看到你在后面照相了,他说今天出去也白搭!他不是出去就回来了吗?听了这话真吓我一跳!我没从脸上看出什么情绪,不等于没有情绪。我对鄂温克人的性格感到迷惑不解了。其实,能不能打到东西本来有很多原因,他们却突出了原始思维。

早晨又出发了。从这几天的规律发现,如果不是因为打猎要停留,基本是晚上搭帐篷住下,早晨起来就走。

傍晚刮起了西北风,气温下降,浑身冷得发抖。

晚上在帐篷里,拉吉米用鄂温克话对索说,要我和景坐乡里来的汽车再去朝满林场。这时候我才知道,乡里的汽车到指定地点来接应我们了。他们一定不知道,这次出猎什么也没打着吧!

 

3月20日

坐在帐篷里就能看到挡在前面的高山,据说翻过去,下面就是公路。乡里来的汽车在那等着。

索、拉吉米仍然出去打猎,他们一定是没打着东西,至此也不甘心吧?

我在11点以前利用休息时间补上了日记。用镜片照了自己的脸——黑黄色一层干巴皮,嘴已干裂,胡子在下巴上蔓延了一片。

走出帐篷就是没膝深的积雪,我直接向山顶方向走,景山穿滑雪板向右坡绕过我。我想花点力气走近一点的直径,翻过这座山。从山底到山顶大约400米,我一步一步破雪向前挪动身体。大约每挪动十多步,就靠在树上休息一会。腿疼得要命,虚寒不断地往下流,平时大自然的美丽,这时候完全不在意了!现在看什么都像怪物,有的像黑熊、有的像张嘴要吃东西的河马,奇形怪状,头上的树也像在旋转……用了1个小时终于爬上山顶,可是下面并没有我期盼的公路。

景山气喘吁吁的从右面滑雪过来,原来我们都走错了路!我顺着他的足迹又重新翻过山,走进沟塘,这才看到前面有一辆蓝色的卡车,景已经到达那里。可是我的腿却说什么也快不起来了,当我艰难地走到车跟前时,几乎不会走路了。

随汽车来的一共有4个人:司机父子俩,索的妻子勘达和她的小儿子,他们一定以为我们的狩猎是个大丰收呢!

当我们回到帐篷的时候,太阳已经落山了。老头和索还是什么也没打着!索知道汽车在公路上等着,就把不用的东西装在一个背包里,背上枪,急速地走出帐篷。

至此,我们的狩猎业结束了——十多天走了五百多华里,无一所获。老头说,明天再走一天,我们就能回到点上了。

 

3月21日

拉吉米老头以及女儿和叶莲娜很早就起来,都是不声不响地整理行装、吃东西。给我的感觉是,不管野外什么样的生活条件,打没打到猎物,他们都是在正常地生活。老人更是如此。

大约9点多才出发,我的腿疼,总是落在后面。因为是回家的路程,后面的驯鹿总想向前跑,快接近点的时候好像发疯似的蹦起来,这可能是他们高兴的表现。

我非常注意“一无所获回来时什么样的情绪,但是谁的脸上也看不出一点不快,倒是给我“回来就好了的印象。我看老头、姑娘们也都很轻松,老太太又匆匆地做起活来。

 

3月22日

今天天气晴朗,暖融融的春光照在雪上、树上,点上静静的——一切都像凝固了一样的安详。

我现在既是等车下山,也是在休息。用剩下的胶卷拍了几个头像,拍了鄂温克人“吃烟的镜头。

 

3月23日

据说24日乡里猎业队来车,今天只好干等。早晨在撮罗子”里拍了篝火、地上睡觉的人和3个老太太坐着的镜头,这些镜头虽然并不算好看,但是记录了“撮罗子里的实际情况。上午同景山出去找驯鹿,顺便看看他在山上下的兔子套。外面到处都是灿烂的阳光,雪开始融化,靴子也走湿了。非常可惜,没有兔子上景的圈套。打不到东西,也套不着东西,这些人若真靠狩猎生活,那就得挨饿了!

 

3月24日

昨夜刮了一宿大风,常把“撮罗子苫布掀开。半夜里醒来怎么也不能入睡,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刚离家的情景……因为刮风、飘雪,只好在撮罗子”里看小说消磨时间。中午,索、勘达领孩子上来了,拉吉米老头的家庭成员都聚集在撮罗子”里。我看着眼前的原始住屋、现代衣着、篝火、兴旺的家庭成员,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。吃饭的时候我拍了向火里倒酒——敬火神的习俗。

今天最使我高兴的是,勘达带来了鹿皮衣服——“那雅麻,我让索动员两位姑娘做“模特。这个而镜头是惟有在雪的季节里拍才最理想,今天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。至此,拍完了所有的胶卷。

快离开这里了,尽管我走路腿有点跛,但是回想几天的野居、篝火,被狼吃掉的犴尸以及那痛苦的跋涉,感到还是获得了——获得了在北极村森林”里跋涉五百余里的历程,获得了对狩猎人的更深的了解。

快上车的时候雪下得很大,还是景山帮我把行李扛到汽车上。我在大雪纷飞中告别了山上的人们。和索的一家挤在驾驶室里,索亲自开车。窗外灰濛濛一片,但是索仍然把车开得很快。他很高兴,时而愉快地吹起了口哨……
本网站所有内容均为原创,版权归属北方狩猎民族文化网站。
对未经许可擅自使用者,本网站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。 京ICP备07029112号
网站制作:北极科技